慈母苏明珍,生于1930年6月6日,卒于1985年9月9日,享年56岁。她用自己短暂的一生诠释了母性的平凡与伟大,为儿孙树立了一座不朽的丰碑。
母亲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,外祖母离世早,她便以羸弱的身体,协助外祖父承担起了照顾一个弟弟,两个妹妹的衣食责任。十七岁和父亲成婚,肩上又压上了一个家庭重任。
母亲一生育有四双儿女,还侍奉了一个寡居几十年的祖母。她一生吃苦耐劳,任劳任怨,为老人为儿女辛勤劳作,白天生产队劳动一日不脱闲,生怕挣不上公分,买不回供应粮,一家人挨饿受罪落饥荒;黑夜里鸡不叫就点亮了煤油灯做针线,昏暗的土屋里夜夜都是灯光夜半到天明……。缝缝补补,缒帮纳底好煎熬,怕这个儿肉外漏鞋破烂,怕那个女儿穿不整洁受磕碜,怕父亲衣服破烂难立人前,怕祖母身穿不暖心不安,还要操心年迈的外祖父,年幼的舅舅和两个小姨穿戴缝补浆洗。长期无节制的劳作和极度亏欠的饮食生活,使得母亲长期双腿浮肿,又不愿就医,等到实在无法坚持时,已是回天无力,扁鹊乏术。弥留之时还拉着身怀六甲的四弟媳的手,艰难睁开眼,瞅着老父亲,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;已是深度昏迷三天的母亲随着五弟大学报到的火车一声鸣笛走了,她是去送她的幼儿了……
一灯油没明没夜几十年,灯油尽,人消瘦,一场大病夺娘命!父无伴侣痛失魂,家无所依雁难鸣!众弟兄妹失慈母,如坠深渊靠谁怜!我们这个温馨的家,再也没了往昔的欢欣与快乐!
1959年12月是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一年,铁桶堡饿死了几十口人,我们家没有折掉一个,这都是母亲不顾一切,舍生忘死救赎的结果。那年,父亲在青铜峡水库做工,母亲一人在家管护着我们兄妹四人和年迈的祖母,不久,家中断炊,无有一粒粮可下锅,她便到场上扬芠子捋黄藤籽,拾山芋秧子晒干碾面救一家人性命。几天后又没吃的,母亲在淌过冬水的地里扫豆叶磨面充饥,这东西比黄连还苦,根本无法下咽,我和二弟宁死也不喝这豆叶糊糊,只有母亲象喝中药一样,憋着气一口一口下咽,他要活着,要养活我们,无奈之下,带我和二弟到荒滩干草中寻找可食用的干猪耳朵叶(一种植物)回来充饥。五岁多的三弟全身浮肿,卧床不起,二岁多的妹妹也是饥饿难耐,啼哭不止。奶奶被二伯接走,母亲也已全身浮肿不能外出,每天只有我领二弟出去拾豆子回来熬汤救命,村里好些人都饿死了,无人葬埋,用牛车拉去扔在我们家门前的沙窝漩里,任由风吹日晒,大沟小渠,到处可见饿毙的尸首。能跑包头、走内蒙逃荒的都走了,只有母亲还带着我们兄妹在孤家野宅中耗着……有一天,我和二弟捡黑豆回来,豆子少了,妈问:“咋才这点?”我说拾不上,一是大家天天捡,你捡过来,他捡过去,找一粒豆子真难!二是实在饿的不行,偶尔吃上几颗豆充充饥,路上捡到一个只能吃一口的萝卜屁股,我还和二弟每人分食半口。妈一听我在地里吃了豆,很生气,就打了我一叉叉棍!年幼的我,当时怎么也想不通,天一亮出门,太阳落山回家,挨饿受冻,还要挨打,这人还活啥?我提绳去房后柳树上吊,被妈救下,母子相抱,大哭一场……,妈,对不起啊!您对我的责怪是对的,一家人要靠它续命!我咋这么浑啊!不能给您分忧反到给您添愁。几十年里,我每每想起这件事,就内疚不安,睡不着觉。年龄越大,愧悔越甚,母亲的高大形象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……,这也是我今生今世最对不起母亲的一件事,遗憾终生!
天不灭曹。正当我们走投无路,快要饿毙时,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口母猪,几天都赶不走,还钻进了我家的耳房子。它是来救我们的,有了它,我们又将就了一些天,勉强维系生命。这年腊月天特别冷,能充饥果腹的东西越来越少,无奈之下,妈想到舅舅家找点吃的,回来时一头驴站在路边,娘正好走不动就骑了回来,这驴也是在我家几天不走。饿坏了的我们顾不得犯劳改,活命要紧。娘和我把驴赶进耳房,拿了根绳子……,可怜的这头驴,保住了一家人性命。
父亲在青铜峡水库做工,听家里饿死人了,心急如焚,请不上假,下了零点班,就偷着跑回来,到小平塘场上滤点紕糜子,回家途中在丰长渠喝水,发现黑乎乎的东西,飘在水面,捞起一看,才是一张牛皮,背回来连夜煮上,每日熬汤养命,就这样一直熬到春耕时节。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,阳坡处的野菜露出了嫩黄的芽,拉粪铲冰茬的,政府开始能够供应几两玉米面,还能分到一块稻草饼,母亲就把它跟野菜一齐煮粥,一家人算是勉强果腹了。
母亲老实、厚重,不善言语。从我记事起,就没见过她畅快的笑过,更不要说与父亲、祖母拌嘴和儿媳生气了。我和三弟成家之后,家庭成员增加了,开销变大了,有限的收入根本满足不了一大家人生活需求,争取经济独立便成为媳妇们的优先选项。婆媳、姑嫂之间的碰撞便时有发生,有时甚至相当尖锐。母亲受气又说不出,气郁上滞,常常双眼憋得通红,最终罹患眼疾,双腿浮肿,仍然默默忍受,不与计较,把尊严留给儿子们。牵女抱孙不辍劳作,四十余岁的人已是头发花白,老态尽显。
母亲就是这样,把人生的艰辛与快乐视如清风拂面一般,淡如清水,深藏在心底;把无尽的爱留给儿女孙辈,自己留下的只是雕刻在她额头上的道道沟壑……
母亲一生勤苦善良,心里始终装的是老人、儿女、丈夫、手足亲朋,唯独没有自己半分。从我记事起直到母亲去世至,二伯家的女婿于天恒一家,就是我家的常客,每次来一住就是十天半月,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们做好吃的,临走还要带上家里的米面油醋,尤其是每年春节前夕,他们总会准时从黄河冰上过来,捎上褡裢,带走过年的肉、饦烙子等。如果说于天恒喜欢来我家主要是为“生机”,那么,大伯家的几个女婿也愿意呆在我家,又是为什么呢?张崇大姐夫曾写来一封信说“三妈做的饭真好吃,回来后打个嗝都香喷喷的……”这背后的故事又有几人知晓呢?吃饭她总让我们吃饱吃好,她铲锅底,刮锅边,有几口吃几口,随便凑合。
七十年代,二伯父东山闹饥荒,他数次带忠仁弟上来拾麦拾稻,一住就是一月半载,母亲不辞辛苦,奉吃奉喝,热情相待,从未有厌烦之举。二伯除了把拾的稻子加工成米带回,父母亲还把我们的口粮给装上,让回去救急。我们家穷亲戚多,张家姨妈是我们家常帮扶的亲戚,公社分不上口粮,母亲就让姨妈来我们家住下,拾点粮食,再给拿点我们家的口粮,一并回家度日。这样一来,我们本来就很拮据的生活愈加困难,只能购买些碎米、黑面填补口粮的不足,逢年过节能吃上一顿肉就成为我们全家人最大的心愿。
有布料先尽父亲儿女穿着,拆烂衣补破旧自己穿用。这个儿那个女都是她心头肉,几天不见就放心不下,尤其是对身处异乡的二弟记挂之心尤甚。六九年二弟当兵,是年五月初九大银川游行,有人见其脸贴膏药,回而告母,母痛哭,促父银川看弟,父至,弟已换防兰州,母在家经常哭泣。七月又促父去兰州探望,知其平安,牵挂焦虑之心稍有缓释。
谁的忙都想帮,谁的活都想干,唯恨没有分身术;病入膏肓她大汗淋漓还坚持给三弟盖房木料揎树皮;生命垂危,弥留之际尚不忘嘱咐弟媳们给父亲和三个幼弟做饭吃……
母亲谢世已三十六年,可我总在睡梦中常常见到她。您的一颦一笑就如昨天——从郭家大湾用包裹过的小脚,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家,儿骑车接您;患眼疾走兰州,儿陪你十八天,用脚丈量兰州大街小巷;儿回家,您送儿到大门外……一桩桩,一件件刺痛儿的心。您慈祥的音容笑貌,让儿终生铭记!您坚韧不拔,吃苦耐劳的精神永远是家族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的宝贵财富。
妈,你永远活在儿孙们心中!
儿子:周胜利书(众弟妹补遗)
2021年6月25日(辛丑年五月十六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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